【周安】苏州河 (一)

CP: 周泽楷X安文逸

*民国PARO

*依旧是一个平淡的小故事,也许会有一点复杂,也有一点点长。

*大概是我所有写过的和正在写的连载里最难的一篇,尽力而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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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我是医生,天生只懂行医救人。你是杀手,一直以来靠开枪杀人过生活。

有哪种关系,比杀人者和救人者的结合更加可笑?

命运叫我遇见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你说,我们怎么能在一起?

 

01

遇见周泽楷的那一天,上海下了入冬天的第一场雪。

那天的鹅毛大雪和着远处黄浦江上传过来隐隐约约的汽笛声,一道飘飘渺渺地坠在空中。早晨模糊着亮起来的阳光已经消失不见,望出去的天空里只有风雪的痕迹。窗外的后院花园中,树桠枯草和桌椅浮雕一概都被染上厚重的白色,不受打扰地安静地积累沉淀。唯有屋内的壁炉跳着一簇火苗,热气蒸腾在窗边,给玻璃蒙上薄薄的水雾。

安文逸侧过身,伸出手拨开百叶窗的两片,手指在冰凉的窗户上轻轻一抹。一朵雪花飘过来,悠悠地隔着玻璃落于他的指尖。

“Dr.Chang在看你。”钟叶离站在他身边,声音轻若未闻。她拿着手里的一支自来水笔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安文逸的手肘,自己却依旧抱着文件夹站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老旧幻灯幕布上左心室的描图。

小小的办公室里凑着临时的研讨会,讲授人既是安文逸的前辈,亦是这间医馆的创办人。他停下了手中教学所用的一支美国产的永锋自来水笔,双手撑在幻灯机两侧,朝着他这边看过来。安文逸顿时有些窘迫,手收回白袍里低下了头。

“抱歉,张医生。”他压低声音道。

 “没有关系。”张新杰并未露出责备的意思,他微微抬手指着安文逸身后,沉着声音问道,“下雪了吗?文逸,你把帘子拉起来。”

安文逸有些意外,但还是闻声照做。百叶窗拉开的一瞬,窗外漫天的白色把特意留暗的办公室照得亮堂。剩余的两三位医生虽是安文逸的前辈,但到底也是年轻人。大家都搁下手中的纸笔,围到窗子这边来瞧着。

“真漂亮……”就连钟叶离也怔怔地叹了一句。

安文逸认同地点头,伸出手又去碰一碰窗外的雪舞,“想不到上海也有北平才有的雪。”

就连平日里工作最为严谨专注的张新杰,都难得地搁下手中的教案,沉默地望着窗外梨花,像是陷入沉思一样一动不动。他手肘撑在幻灯机旁,衬衫从白袍的袖口里略略露出来,十字架的袖口掠过幻灯机的表面,碰出一丝轻微的声响。

“张医生,上海很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吧?”直到过了好一阵,有人回过头笑着问他,才打断了张新杰的思绪。

“是啊。”他收回目光,重新专注于手中的讲义。“好了,文逸把帘子关起来吧,我们继续。”

 

02

“往年北平下雪的时候,就该睡个晚觉到中午,然后去六国饭店吃午饭,他们有个很地道的法国厨子。”钟叶离伸手挽着手边的头发轻声道,写报告的笔却未停下。

“怎么,后悔逃婚了?”安文逸对她这番惋惜的感慨并不在意。他亦全神贯注地整理着上午随张医生去租界出诊的病历报告,随口开了个玩笑。

“怎么会。Give me freedom or give me death.”钟叶离援引着苏格兰诗人的名句。她原是北平富贵人家的小姐,从小念的是教会学校,英文德文都修得极好。在燕大医学系念书的时候亦读了很多任甫先生的著作。养尊处优又思想新潮,才做得出逃婚离家的这等叛逆之事。

安文逸没有抬头,只是笑一笑算是回答。两个人都在奋笔疾书,便也顾不得闲聊。过了许久,钟叶离才想到什么抬起头,转过来冲着身边人问,“小安,你带伞了吧?”

“嗯,”安文逸停下笔扬起眉毛,“怎么你又忘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雪。”钟叶离大方地承认。她虽是女性,但性子反倒不如安文逸那般沉稳冷静。后者的严谨同他们的前辈有些相似,即使晴朗的天也总会带一把油伞在身侧。不过不打紧——她又埋首于自己的医学报告——安文逸同她房子租的近,晚上顺道送她回去便好。

“我这里有伞,你一会儿拿去用吧。”两人闻声抬头,原来是在外坐诊的张新杰走回来,刚好听见方才一句。

“Thank you Dr.Chang,不过小安顺道送我回去就好。”

“不要紧,你拿着吧。晚上我可能不回去。”

张新杰折回办公室取伞递过来。钟叶离也不再客气,伸手接过去便又翻起了报告,顺带递给张新杰一篇她刚刚翻译好的国外医学期刊的文章。

“张医生,”办公室门口探出秘书的身影,“电话局转了一通电话过来,号码我不认识,说是有位冯先生找您。”

正在俯身看文章的张新杰抬起头来,听着秘书的介绍,他忽然面色一凛,只道了句“来了”便搁下手里的卷纸便匆匆朝门外走去。大约是从没见过张新杰这副模样,安文逸和钟叶离面面相觑,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安文逸双手交叉着握起来搁在桌上,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那办虚掩的办公室木门,想一想又摇着头低下去。

谁知张新杰去了片刻便又回来敲起了门,敲门声从未有过的急切。

“一会儿有病人送过来,大概是胸腹刀伤,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景熙你一会儿跟我上手术,叶离去坐诊,文逸你盯着点,如果同来的人还有小外伤,你帮忙处理一下。”

“知道了。”办公室里还剩着的三个人一齐站起来应答。张新杰关了门又匆匆跑了出去。

“胸腹刀伤?什么人?”只有钟叶离轻声嘀咕了一句,半晌未曾得到应答。

  

03

张新杰的医馆在公共租界的原英国租区,是一栋挨着苏州河口的老式洋楼。一楼全部改成的诊室、药房和两间手术室,二楼是两间病房和医生们的办公室。还有一间留给张新杰的小卧室。他不是本地人,亦尚未成家,所以常常一个人在医馆过夜。

张新杰做的是私人全科医生,原本并无必要接普通门诊。然而他依旧坚持着为附近的普通人看病开药,只是医馆终究不像公立医院那般留多人手罢了。平日的午后,医馆总是很安静,前院来来往往的走着前来看病的附近居民,或者替各家公馆的老爷太太来取药的老仆。

只是,不管前院再多人往来,后院的花园里总是安安静静的。安文逸也正是因为喜欢这一点,才特地选了靠窗的办公桌子。

今天却是他第一次看到有病人从后院进来。一辆黑色福特停在院口,车牌落了雪看不清楚。张新杰带着徐景熙和两位护士亲自迎在门口,从车上扶下一位受了伤的黑衣年轻人。后头亦跟着一位同样身着黑色大衣戴着礼帽的男人,面孔隐在帽檐里看不真切。

安文逸撂下帘子,赶紧起身踏出办公室往楼下跑,皮鞋踏在地板上,落下些声响。

到楼下的时候,来人已经到了走廊里。张新杰徐景熙都去做术前准备,留下两个护士照看着。安文逸倚着楼梯扶手投去一瞥,惊讶地发现躺在担架上的那位分明还是个不满二十的孩子。胸腹受伤是极其痛的,伤者显然痛苦地连手都攒了起来,可饶是如此,嘴上硬是没叫一声疼。

视线一偏,瞥见跟在伤者身后同来的那位。那人黑色的大衣一直垂到膝盖,全程不语,只低着头扶着担架。他的右手似乎也受了轻伤,肩头帽檐都落着细细密密的风雪,可自己又并未察觉,只沉默地立着。被走廊里昏黄的电灯照着,整个人好似一副光影的油画。

“以为一刀就能砍死我,做梦!”即使额发已经因为疼痛而被汗水打湿,孙翔嘴上却依旧不屈不挠。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松开拳头去拽周泽楷的左手,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在他耳边咬牙数着数字,“他们一定想不到你崩了他们四个,就算我死了,我们还净赚仨……”

只是这秘密般的对话没说完,他便被护士摁在担架上推进了手术室,门口也随即被挂上了“InOperation”的牌子。

周泽楷立在门口望了很久,才低着头颓然地坐在长椅上,伸出手抵着额前眉心。眼前往来的人大多步履匆匆,不时掠过的身影遮挡着天窗外的白光,在他身上投着明明灭灭的影子。他像是隐藏在空气中微不可见的尘埃,无人留意存在。

“先生。”

有人叫他,周泽楷闻声抬起头来,意外地迎上一抹亮光。与自己隐没在一袭黑衣中不同,对方穿着一身医生白袍,灰色的西装收在袍内,从领带夹到袖扣都一丝不苟。那人眉目清浅,带着不过分热情的淡淡微笑。他右手环着白色瓷盘,里头纱布棉花碘酒一应俱全。

四目相对的一瞬,安文逸亦是在此刻心中跳了一跳。大约是眼前人五官生的太好,不论是在北平还是上海,他都未曾见过生长地这么漂亮的人。他不禁微微摇头,赶走心里这没来由的思绪。略一停顿便俯下身又唤了一声。

“先生,您的手受伤了,我帮您包扎一下吧。”

周泽楷这才去看自己的右手,刚刚混战时割伤了虎口的位置,不太严重,但鲜血依旧滴滴答答地流出来不少。他茫然地伸出手去,却又扭头往手术里望了一眼。

安文逸顿时有些感慨。眼前人的大衣礼帽全有格调,一张脸更是无可挑剔,不知道是哪家公馆的英俊公子,怎么眉眼里全是一股悲凉的神色。他半跪下来,轻轻拉过他的手开始清理伤口,一边带着些慰藉似的,沉下嗓子对他讲。

“张医生在手术了。没事的。”

过了许久都未曾听到回音,安文逸差点怀疑对方是否惊吓过度而失了语。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帮他做个检查,就听见一声“谢谢”停在他耳边。

那人的声音轻若纤尘,卷着微小的气息停在安文逸的耳畔。好像那片落在他指尖的雪花,只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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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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