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苏州河 (二)

CP: 周泽楷X安文逸

*民国PARO

*依旧是一个平淡的小故事,也许会有一点复杂,也有一点点长。

*大概是我所有写过的和正在写的连载里最难的一篇,尽力而为吧。

 前文 (一) 

-------

04

自打入了冬,上海的夜幕就一天比一天来的更早些。才四点过三刻的功夫,窗外的天色已经晚下来。既然飘雪,红霞自然是不会有,不过不远处外滩边上的一字排开的路灯下,橙黄暖光照着白雪,遥遥望过去仍旧煞是好看。

安文逸搁下手中的笔,把硬皮本翻开的这一页上下仔细检查确认。上头是明日工作备忘,以及计划阅读的文献列表,全都事无巨细地用工工整整的硬笔小楷记录着。钟叶离偏过头来望见,由衷道了一句“好字”。

“谢谢,不及你的德文写得好。”安文逸亦淡淡微笑,煤油灯下的年轻面孔眉目疏朗。安文逸毕业于中德合办的同德医科,在同袍中德文和拉丁文水平已算佼佼,然则与从小浸淫于外文教育环境的钟叶离实在不好比。于是尽管两个人都从张新杰那里继承了每日写工作总结的好习惯,安文逸用的是更顺手的母语,钟叶离用的却是德文。

 “叶离,”安文逸合上笔记本,将自来水笔的笔帽也小心阖好,“既然张医生留了伞,你一会儿自己回去行么?天还不算晚,我想去一趟虹口公园那里。”

“我同你一起去?”钟叶离也停下笔。

“不用了吧。”安文逸略微犹豫,“不好让你回去太晚。”

“这有什么,”钟叶离莞尔,却也不再坚持,只是回过头从自己的提包里翻出二十块的银元来递给他,“好吧,那这次算我的。”

“好。”安文逸亦不推辞,带着笑着接过来。

“对了,”钟叶离忽然沉下声音叫住他。她思忖了少顷,又四下环顾着确认办公室没有旁人之后,才倾着身子朝他这边低声道,“今天来的那两个,大约是冯宪君的人。”

这话说的实在突然,安文逸失神了几秒,才将下午那辆后院的黑色福特同这位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富商联系在一起。他眯着眼睛凭空推测了一会儿,仍是摸不透钟对方这话的含义。但是想到那位静坐在手术室前的年轻人,那副内敛沉默的的模样和举止,说是贵胄人家出身也不为过。想到这里,他不禁扶着眼镜笑了笑。

“倒也合情合理。”

“怕是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钟叶离摇着头,从白袍口袋里翻出一块帕子递过来,“你瞧这个。”

安文逸伸手接过来,凑在煤油台灯下仔细瞧。一块做工考究的棉织手帕,勾着滚边的式样,一看便是洋行里售价不菲的精巧物件。只是手中这一件偏偏沾了血渍,将角落里一朵绣得精致栩栩的玫瑰花都染上了干涸的褐色。

“怎么?是那个‘胸腹刀伤’的?”他扬起眉毛。

“是,护士从大衣口袋里找到的。被我瞧见了就暂时先讨了来。”钟叶离伸出手指,正对着那朵玫瑰花,“你可知这是什么?冯宪君手底下的一般人可没有这种帕子。胸腹刀伤?lächerlich!刚刚我碰见Dr.Hsu,他讲那伤口刺得极深,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刀具所为。冯先生冯先生,这不正是上海滩对冯宪君的尊称么。我说怎么Dr.Chang听见这三个字会变了脸色,居然是他。”

“听你这么说,这位冯先生倒是同杜黄张那几位一样的深不可测。”安文逸听她分析地头头是道,讲到激动处连德文都冒了出来,不禁皱着眉头道,“可我听说,冯宪君是上海华人商会的会长,正正经经的生意人。”

“上海滩的商会会长,连青帮手底下都能分一杯羹,哪里只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这么简单。”钟叶离摇着头拿回帕子,“即使是杜黄张几位,台面上谁不是清清白白呢?还有北平的唐家,那是往上数三辈,前清西太后面前都说得上话的家族。可这些都是太阳下面明摆着的事,桌子底下的盘根错节才是最可怕。

“再说,若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为什么外伤手术不送去同仁广慈那几所大医院,而是送来我们这里?”钟叶离声音清浅,一张施着精致粉黛的脸庞却微微发烫。


05

听着好友井井有条的推理,安文逸倒是坦然地笑出声,“分析得这么认真,果然是料事如神、聪慧过人的钟小姐。”

钟叶离虽然从不刻意炫耀过往家庭的财富和地位,但偶尔同安文逸商讨些社会时事和国内外新闻时,亦从未掩饰过良好出身带带来开阔眼界,安文逸偶尔拿这个打趣,她倒也不曾介意。

“我是说正经的。而且,今天受伤的那位毕竟年轻稍欠稳重,同来的那位,一副缄默不言的样子看上去反而更像利刃,”钟叶离若有所思,犹豫了一阵还是问出了口。

“小安,你帮他清理伤口的时候,有没有注意过,他身上可有枪?”

“我不过是帮他稍加包扎,尽医生本分罢了,半点也没有往那处想过。”安文逸摇着头沉思,眼前偏又浮现出那双清澈而悲凉的眼睛,竟教他忍不住开口同好友辩驳了起来。

“我看那个人,并不像是这样暗处的人物。”

“算了,”钟叶离叹着气,“这些都罢了,我只是有点担心,Dr.Chang怎么会和冯先生那样的人物扯上关系……”

“叶离,”望着对方疑惑又焦急的神情,安文逸沉下嗓子轻声打断她, “我明白你是担心张医生。但无论如何,我们应当相信他。”

他转过头,抿着唇望向衣帽架上自己那条羊毛围巾。那是去年张新杰从霞飞路上最好的洋行买回来送他的生日礼物。张新杰虽然在专业上素来颇为严厉,但对待医馆里的每一位后辈都是极好极用心的。他知道安文逸的惧寒,还特意在他西历生日这一天买来围巾作礼物给他。

仔细回想,这医馆里从医护到病人,谁未曾得过张新杰悉心的指导和照顾?就连钟叶离这位来医馆还不满一年的后辈,张新杰平日里若是得了什么精巧好看的物件,都总想着这是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定是要拿来送给她的。想到这里,钟叶离忍不住伸手捂住面庞,有些不安地咬着嘴唇。安文逸不禁向前倾着身子,靠近好友轻声安抚她。

“不会有事的。就像你常说的,相信主,一切自有最好的安排。”他沉下嗓音,在她耳边轻轻道。

 

06

张新杰回到二楼的时候,刚好和离开的安文逸打了照面。下午做了孙翔的急救手术,又出诊看了几个受凉发热和关节疼痛的病人,连轴转好似陀螺。他待人一向耐心又负责,等一切都悉心忙完,已是从肩颈到腰身都酸痛无比,眼下连站着都有些不支。

他强撑着点头同安文逸告别,略一思忖便继续上楼朝办公室走去。既然晚上自己是要留下来的,那就叫别的医生都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落雪,路上不好走,怕是黄包车也难叫。

不曾想刚走到二楼的转角,就被走廊上张望的秘书叫住了。“巧了,张医生。我正在找您呢。我这儿刚准备下班,又接了一通电话。日本租界虹口电话局转来的,有位姓叶的先生找您。”

“叶先生?”张新杰眉头皱起,神情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变。他低声道了句“谢谢”,想一想又招呼秘书直接下班,不必等他通完电话。

秘书点头致意,于是给张新杰留好了灯,这才同他告别后下楼去了。张新杰坐在不大却空空荡荡的秘书隔间里,深深吸一口气才举起了听筒。

“哪位?”

“张新杰,果然是你。为什么你还在上海,还要再去管老冯的事?”电话那头的人同张新杰似是旧识,不仅开门见山地直呼他的全名,更是开口便抛下两句质问。

“你知道了。”张新杰似乎并不惊讶,连声音都未起波澜。

“小周在我这儿。”电话那边停了一阵子,待到好像连空气都要陷入沉默里去,对方才又低低地开口,“你忘了,你答应过他什么?”

“我应承过他要照顾好小周小孙他们几个。”张新杰伸手摘下眼镜,手指掐在桌沿上,太过用力连指节都泛了白。他竭力克制着自己愤怒的声音,“他们都还是孩子,冯先生居然让他们去插手军火走私。他怎么能这么做?幸好今天来的不是租界巡捕,否则小孙这条命能不能撑到我这医馆都是未知数,你知道吗……”

“张新杰,你答应过他要回青岛去!”电话那头的“叶先生”音量提高了几分,生生打断了他的陈词,“你为什么还在上海,为什么还要插手这些事情?我老早跟你说过,小周他们我会想办法保护周全,用不着你……”

“三年。我说过要陪他三年。”

张新杰亦轻声开口打断了对方。他对那些略带激动的质问恍若未闻,只抬起头瞧窗外那朦胧灯光中飞舞的雪花。大约是沪上飘雪的美景罕见,他失神地看了许久,才终于缓缓接口。

“……快了,叶修。“

“你看,上海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

下文(三)

*其实这章好像没有什么周安戏份,不过主要人物差不多都出场全啦~

*老冯的设定好像有点出戏,然而我只是想刷刷老冯的帅气值【哪里不对x

 
评论(5)
热度(31)
© 静愉|Powered by LOFTER